判官紅塵故人_頁2
紙錢味。平常人聞不出區別,但聞時可以,這個味道很熟悉,是沈家的。
「我領了個孩子來接班。」沈橋朝前面的別墅看了一眼,說,「一手養大的,跟我當初差不多,今年18了,除了膽子小點,哪裡都不錯。」
聞時:「……」
他沒忍住:「你領個膽子小的回來幹這個?」
沈橋也沒忍住:「我養的時候哪裡曉得他膽子這么小?」
聞時:「那你還真棒啊。」
沈橋:「過獎。」
聞時:「……」
也就是現在沈橋年紀大了不好打。聞時臭著臉心想。
沈橋又朝別墅看了一眼,看見一個披麻戴孝的男生從大門裡出來,終於放下心。
他朝聞時作了個舊時的長揖說:「聞哥,沈橋得幸與你認識這麼多年,現在我要走啦,你好好的。」
他想了想,又補了一句:「早日解脫。」
說完,佝僂老邁的身體便垮塌下去。那個白髮老人已經沒了蹤影,地上只有他剛剛穿著的衣褲,衣領里露出幾段細長的白梅花枝,枝頭扎著綿白線,很快就被雨打濕了。
嗩吶一聲響,野樹不知春。
聞時有一瞬間的晃神,忽然意識到,他這一覺真的睡了好多好多年……
他握著傘替那團棉線梅枝擋了斜雨,彎腰將衣物撿拾起來,默然站了好一會兒。直到聽見腳步臨到近處,才抬起眼來——
那個披麻戴孝的男生過來了。看年紀,想必就是沈橋口中那個接班的。
聞時這人性格不怎麼樣,這麼多年下來依然不喜歡搭理生人。他捧著衣服,垂眼看著面前這個比他矮了近一個頭的小男生,就這麼晾著,死不開口,並在心裡給他取了個諢名叫「矮子」。
那矮子在他面前剎步,大眼瞪小眼地杵了半天,終於意識到如果自己不說話,他們能站到明天。
「我知道你。」矮子說。
「哦。」
「爺爺說以後我來接班,咱倆就得一起住了。」矮子又說。
「嗯。」
「但是我沒錢。」
聽到這裡,聞時終於有了比較大的反應。他有點震驚。
過去那些年,他留給沈橋的好東西著實不少,當然,這種好東西不是普通人口中的金銀珠寶古文玩,而是另一些特別的東西,只在他們這群人中流通的東西。
就好比錫箔紙錢之於靈官、香火供奉之於仙官,功德靈物之於人間通判。種類很多,上到仙台佛堂上沾來的靈氣,下到魑魅魍魎收來的煞,有形的、無形的,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說清的。
總之,聞時這麼多年生生死死攢了不少,都留給沈橋了,隨便拿一點去專門的地方兌換都能過上土財主的日子。怎麼就沒錢了???
「不可能。」聞時終於說了個長句,「沈橋沒告訴你我留了東西?」
「告訴了,地下室堆滿了,用不同的東西裝著,碼得整整齊齊。」矮子沉默幾秒,「但是現在都空了。」
「什麼意思?」
矮子沉默片刻,說:「因為這脈沒人了。」
他其實到現在都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接了個什麼班,只知道沈橋把他養大,讓他幹什麼他都答應。
為了讓自己明白些,他總翻家裡的古書,裡面有一段說:諸行無常,諸漏皆苦,眾生煞煞然也,偶有大清明者,謂之判官。
差不多是說,眾生皆苦,掛礙太多,身上多多少少都有怨、憎、妒之類的東西,遠遠看過去,髒霧纏身,纏得多了,就容易橫生是非。
判官就是被請去清除是非的人,當然,這樣的人自己一定得滿身清明,乾乾淨淨。
沈橋就總說他乾乾淨淨,但是他除了乾淨,屁都不會,根本上不了名冊,也沒法把這脈續下去。
所謂判官從祖師爺開始往下傳,能人頗多,年代久了就分出了枝枝節節許多派系,關係有近有遠,慢慢也就互不相干了。
你家的徒子徒孫不能算成別人家的。
所以……
「爺爺一走,這一脈就斷了。」矮子垂下頭,看上去萬分頹喪。
老話說人走茶涼,在這些靈官、仙官、判官身上體現得最為明顯。脈絡一斷,這條線就封止了,那你攢的那些靈物家當,也就跟著消散不見了。
聞時消化了他的意思,跟著就開始腦仁子疼。
矮子毫無眼力見,頹喪完了還問他一句:「那你還有別的錢麼?」
聞時一臉冷然:「沒有。」
死都死幾回了,有個屁。
「我估計也是。」矮子嘆了口氣,「那我們以後日子可能會有點苦。」
聞時一聽這話,有點煩躁。
別的好說,沒錢使他焦慮,他有點不想活了。
矮子可能看出了他的心情,斟酌片刻,補了一句:「呃……為了壓力小一點點,我把兩個空房間掛網上了。」
聞時作為一個死了很久的人,沒明白「掛網上」是什麼意思,他「嗯」了一聲表示疑問。
矮子晃了晃自己的手機,解釋說:「招租。」測試廣告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