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雲傲雪第六十七節 今宵是何年_頁2
位白髮少年。
「嘿,大家快看,是城主和八公子回來了!」
有眼尖的人認出了謝相才師徒倆,趕忙揮著手臂向兩人打招呼。
聽得此話,所有清夢城百姓紛紛圍攏上前,笑著迎接他們進城。
城內好不熱鬧!
花燈高掛,車馬橫行,好一處「寶馬雕車香滿路」,又好一處「鳳簫聲動」,更是「一夜魚龍舞」。
謝相才搓著雙手,緩步走在熱鬧的街道上,眼觀四路耳聽八方。
好一年除夕佳節,好一個辭舊迎新。
身後的虎頡,早已經在人流之中不知所蹤,只留下少年一人,獨自徘徊。
謝相才回想起小時候,除夕在豐雪村逛早市的場景,那時候他個子不高,就喜歡坐在父親的肩頭,張望不遠處的高高聳立的神像。
他在清夢城待了好一段時間,卻沒有見過一尊神像,更沒有見到過一間廟宇。
同樣也沒有見到過一間青樓。
謝相才無意之間詢問過自家師父,師父總是笑著迴避,多次之後,少年也就覺得有些索然無味,漸漸也就不再多問了。
「嘿,八公子,京城咋樣啊?」
少年行走在街道之上時,忽然有個漢子從轉角竄出,重重拍了拍他的肩頭,將一切思緒拉回。
謝相才扭轉過腦袋,眼前是一張極為熟悉的臉頰。
二公子。
他撓了撓腦袋,「二師兄,怎麼走路都沒聲啊!」
二公子哈哈一笑,一下攬住謝相才的肩膀,用嘴巴努了努不遠處的那棟閣樓。
「走唄,小師弟,師兄幾個都把年夜飯燒好了,就等你和師父回來吃了!」
謝相才輕輕點頭。
「誒小師弟,師父不是跟著你進城的嗎,他人嘞?」
少年一怔,回頭張望,卻不見虎頡的身影。
他輕抿嘴唇,忽然想到一個地方。
於是謝相才偏頭,對身旁的二公子低語道,「二師兄,我先去個地方,然後就和師父一起過去,成不?」
二公子識趣地微微點頭,隨後便是再度消失在人群之中。
謝相才擠到人流稀疏的角落,趁著沒人注意,輕點城牆,消失在月色之中。
三
小半個時辰之後,謝相才停在了東風城的那座後山。
少年輕輕上山,最後來到高處種滿荔枝的小山坡前,默默站著,看著那道撐著樹幹,身子微微顫動的虎頡身後。
這處山頭,安靜得很,沒有一點聲音,唯一有的只有微風拂過,吹動樹葉發出的「沙沙」聲。
似乎其間還有一些,低低的啜泣。
謝相才緊咬嘴唇。
心中五味雜陳。
好半晌之後,虎頡直起身子,用寬大的袖口抹了抹臉,轉身準備下山,卻是注意到了面前的謝相才。
他破天荒地露出一副驚訝的模樣,大步走向少年,巴掌重重一拍對方的腦袋,嗔怪道,「誒你他娘的,不回去幫著你幾個師兄端菜倒酒,跑這裡來作甚?」
謝相才咧嘴一笑,「師兄他們都準備妥當嘞,我來這請您老人家回去呀!」
虎頡抬頭看了看天色,其實是偷偷擦去淚痕。
他一把扯住謝相才的袖口,腳掌輕踏地面。
山水仿佛在一瞬間移動,再次回神之時,兩人已是身處一間大殿之中。
自然便是謝相才第一次和虎頡相認的那間大殿。
幾名師兄弟顯然是沒有任何驚訝,見謝相才兩人出現,都是笑著擁上前去,滿面笑容地扯住虎頡的衣袖,朝他索要壓歲錢。
虎頡一一踹了他們一腳,隨後從懷中取出與交給謝相才的大小相仿的金錠。
諸位師兄弟,見自家師父今年出手如此闊綽,都不免有些驚訝。
「師父,您老人家今年是發財啦?出手這麼闊綽!一出手五十兩!」
虎頡沒好氣地白了二公子一眼,「老二,你再屁話囉嗦地就將收回來!」
二公子聽到這話嗎,趕忙閉嘴,畢竟他還沒有闊綽到能夠將金錢是為糞土的境界。
「讓讓讓,酒來啦!」
不遠處的大殿門前,一人嚷嚷著撞開大門,拎著兩壇酒,衝到師兄弟以及師父的跟前。
七公子沒有等虎頡開口,就迫不及待地扯開封住酒罈的紅布,伸出手指沾了一滴醇酒,在舌尖點了點,臉上一副十分陶醉的模樣。
虎頡笑呵呵地走上前去,一腳將七公子踹開,隨即自己捧過一壇酒,仰起脖子便是朝嘴裡灌去。
良久過後,他鬆開手,一壇美酒一滴不剩,罈子落在地上碎成許多片。
虎頡沒有抑制酒氣,臉頰通紅地看著面前的五名弟子。
大公子、二公子、六公子、七公子還有八公子。
他眼神渙散,仿佛透過五名徒弟的肩頭,看到了那條名不見經傳的光陰長河。
河畔旁,是他初見每一名弟子時的場景。
虎頡搖搖晃晃地朝幾名弟子走去,撞開他們的肩頭,走向大殿之外。
他仿佛回到了十幾年前,那條熙熙攘攘的街道,街邊有一家生意很好的熟食店,店主的拿手好菜就是鹵豬頭肉,撒點辣子,滋味甭提有多妙。
虎頡置身事外,看著與自己模樣一樣的白髮少年,面紅耳赤地與店家爭那三文錢的肉,不遠處轉角的一個小公子探出腦袋,替白髮少年補齊了肉錢。
他攏了攏一頭柔順的白髮,微微踮腳,想要看清楚河對岸的一些草木與景象,然而一切卻越來越模糊。
虎頡彎下身子,神遊之間走向那一截河畔,蹲下身子掬起一捧水,水中圓月微微蕩漾,他小心翼翼地將河水護在掌心之間,珍藏在心底那一處最可貴的地方。
好多年前,他已經親手埋下了那個和自己相依為命的大弟子,沒想到這一年,又親眼目睹了摯愛弟子在自己的面前魂飛魄散,連一具完整的屍骨都沒有留下來。
虎頡什麼都明白,這一切不全是安慶城裡那幾個老王八的手筆,而是自己頭頂那片天的手筆。
大殿之內的師兄弟幾人,見自家師父蹲在原地久久不起身,紛紛奪門而出,圍在師父身旁。
謝相才推了推虎頡的肩膀,低聲道,「師父」
虎頡驀然回首,那少年郎那雙無措的眼眸對視在一起。
謝相才整個身子僵在原地。
他第一次從自己師父的眼中,看到如此滄桑。
仿佛一個垂暮的老朽,即將走向生命的終點。
這是虎氏長生一族必須擔負起的使命,虎氏一族就必須承受世間所謂的「一切」,然後孤獨地走向終點,走向最滄桑的盡頭。
所以虎氏族人,註定要絕情,註定要沒有情愛,註定身邊要沒有任何一個人陪伴,孤獨地完成使命,孤獨地結束生命。
而那名自幼便是滿頭白髮的少年郎,離家出走的原因,正是如此,他想看遍整個世界,認識形形色色的所有人,再有幾個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