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啟書第五章 新年

    我以為那個時刻是偉大的時刻,它會成為命運的分界線。

    ——然而並不是。

    世界果然不是我能掌控的。

    又是該死的日常生活。全村一千多號人的屎都運到村中的公共茅廁——也就是我家——爹和我先挖個大坑,然後把……和……和……倒進……然後……真他媽噁心。

    日子這樣過去,到了新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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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下了好幾天的雪,把藍天都給蓋住了,天上地下渾然一起,就像蠶繭。

    下午雪停了,村里人都出來貼春聯掛彩旗啥的。

    人們三三兩兩、一群一群地聚在一起。

    此時就可以看出村裡的人情了。老人們在一起抽菸聊天,中年人在一起吹牛擺陣,老娘們兒在一起嚼舌頭,小孩子們在一起打鬧,而年輕人也在一起說話。

    這只是粗略分,如果仔細觀察就會明白,這裡還能細分。不同階層的人是不在一起的。雖然大家都是平民,是大明帝國中最下等的階層,但還能往下分:地主家的一撥,佃戶一撥,富戶一撥,各種專業戶各幾撥。

    甚至那些被閹的、犯罪的、要飯的、絕戶的、重病的也都擠在一起——雖然他們馬上就要凍死了。冬天真是好,如果不凍死他們,那麼來年他們多噁心人啊。

    我們專業戶那群人是最多的,有養豬養驢的孩子,有做簸箕凳子的孩子,有做豆腐饅頭的孩子,大家跺著雪哈著氣在聊天。雖然我家是屎戶,但也算白紙黑字寫著的大明戶籍中的一千個專業戶籍中的一個,而且我還是他們從小到大的孩子王呢,因此我們一起玩得挺好的。

    趙大闊也混在我們中間。他家——奶牛戶——雖是專業戶,但已經比富戶還富了。趙大闊對我們說:「我們去喝牛奶吧!我請客哦。」他還得意地沖我們擠擠眼睛。

    「好哦!」大家歡呼起來,一起跑向他家的養牛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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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趙大闊的養牛場倒是什麼都沒變,甚至還是頂上的破草棚,地下的爛稀泥。零下十幾度了,下面還是污水橫流。以前是灰濛濛的天底下,灰濛濛的養牛場,現在是白茫茫的天底下,黑乎乎的養牛場。

    他拍拍巴掌,對大家說:「大家自己擠奶吧。哈哈!別忘了往食槽放秫秸哦,秫秸在村口。」

    大家嘻嘻哈哈地擠牛奶,愉快地你推我擠,哈出的熱氣充滿了地面。

    趙大闊拿起一個白瓷杯,小心地從奶桶中舀起一杯牛奶,遞給我和狗剩兒,說:「快喝吧。剛擠的奶,都不用熱。」他又遞了一杯給狗不理。

    我拿過杯子,卻若有所思地盯著牛群。

    趙大闊問我:「怎麼了大牛哥?」

    我嘆了口氣,說:

    「我在看這些奶牛。

    在零下十幾度的日日夜夜,這些奶牛就一直待在這個只有一張草頂的棚子裡,她們的背上夾著鐵架,她們的嘴上戴著嚼子,她們的腳下戴著銬子,她們骨瘦嶙峋,只有**脹鼓。

    她們從生下來就這麼一直站著,一動不動,站在永恆不變的位置上,一天一天,直至十幾年,至死方休。甚至她們死去也是不可控制的,人們會在她們產不出奶的時候殺掉她們,吃掉她們,而她們的女兒要麼出生就被殺,要麼也像她們母親一樣度過此生。

    她們為什麼被稱為生命?這樣的生命有什麼意義?她們是如何繁衍的?她們是如何存在的?她們是如何忍耐的?她們是怎麼想的?

    但是,我們的人生何嘗不是這樣,我們都是另一種奶牛而已。我們哀憐她們,誰人來哀憐我們?我們有什麼意義?我們也算生命?我們是誰,我們從哪裡來,我們要到哪裡去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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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繼續說:「請注意我說的『她們』中的『她』,是女字旁的『她』,不是寶蓋兒的『它』。這是一種擬人的修辭方法。嗯。就是這樣。」

    趙大闊瞪大眼睛,舉起大拇指:「好厲害,雖然完全聽不懂,但是一定很厲害!」

    我笑著——狗剩兒一拳捶在我的肋骨上,打得我直岔氣:「閉嘴!你這個白痴!人家只是免費用我們擠牛奶!大過年的,找不到人擠奶呢!不擠的話,脹奶會生病。」

    他看著趙大闊說:「說不定還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呢,無事獻殷勤。」


    趙大闊急忙擺手:「哪有哪有。」

    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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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此時,另一伙人路過,領頭的是村里兵戶頭領家的大兒子趙大壯。

    每個村都駐紮著兵戶,是大明保甲制度和戶籍制度的維護者,因此也被稱為「保甲軍」。他們直接聽命於縣裡的皇官,隸屬朝廷陸軍——也叫「皇家陸軍」,簡稱「皇軍」。既然人家都是「皇軍」了,自然連村長鄉長都不放在眼裡。

    趙家莊有十幾戶兵戶,平時作威作福,不高興了連人都活活打死。

    趙大壯也不過20歲,我和他小時候還打過架呢,而現在,他孩子都滿地跑了,而且聽說還給不少鄉親戴了綠帽子。

    趙大壯帶人走過來,喊著:「幹什麼呢!」

    他嘿嘿笑著,走進人群。黑色的皮靴踏進泥水,濺在別人褲子上,皮靴又抬起來,濺了自己一屁股泥。

    他一拳推開路上的人,一腳踢翻一桶牛奶,拿起牛奶桶中的舀子,咕嘟咕嘟喝開來。

    白色的液體順著嘴角流下,流過稀疏的鬍子,流過huángsè的軍服,最後滴在雪地上。積雪立即凹陷下去,冒出熱氣。

    他說:「一點不甜。」

    他虎著眼對趙大闊說:「喂,養牛的,給我去拿白糖。」

    白糖是非常昂貴的奢飾品,甜菜做的,先熬成黑色的粗糖,再提純成白色的精糖,工序繁雜,簡直是沙中淘金。我不明白反正都是吃,要這麼精緻幹什麼,吃啥不是拉一樣的屎。我沒吃過白糖。

    趙大闊惶恐地說:「壯哥,好的。」一溜煙去他家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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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大家都不說話。

    趙大壯斜著眼看著我們,然後他的眼就直了。

    他指著狗不理:「這妹子是誰,怎麼一直沒注意?」

    他朝她走去。

    狗剩兒站在他們中間,對著趙大壯,後面是狗不理。

    他mèimèi害怕地拉著她哥哥的衣角。

    狗剩兒:「我mèimèi。」

    趙大壯:「我看看怎麼了。」

    他伸手,手越過狗剩兒的肩膀,摸向狗不理的臉。

    狗剩兒往後退,擋著趙大壯。

    趙大壯怎麼也摸不到妹子,氣得一把抓住狗剩兒的脖領子。

    這時候趙大闊回來了。

    他說:「壯哥,糖來了,你看。」

    趙大壯不理趙大闊,抓著狗剩兒要揍他。

    趙大闊又說:「但是我不能給你啊,因為太貴了,我們過年還要用。」

    趙大壯轉過頭:「你說啥?」

    趙大闊:「這是我們家的白糖,我們年夜飯要做點心啊。」

    趙大壯:「少說廢話,給我。」

    趙大闊:「就不給,扔了也不給你。」說完,直接把一罐白糖倒掉了!白

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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