結愛:犀燃燭照第1章

    昔黃帝除蚩尤及四方群凶,並諸妖魅,填川滿谷,積血成淵,聚骨如岳。數年中,血凝如石,骨白如灰,膏流成泉……

    拾遺記

    「我做了一個夢。」關皮皮說。

    賀蘭觽抬了抬眉:「就在這張椅子上?白天?」

    「嗯。」

    「那叫白日夢吧?」

    「不,我真的睡著了。」

    「夢見了什麼?」

    「海。蔚藍色的大海。」她笑了笑,朗朗日光照在她愉快的臉上,「和童話里說的一模一樣。在海的深處水很藍,就像最美麗的矢車菊,同時又很清,就像最明亮的玻璃……」

    「第一次聽說有誰把大海的顏色比成花朵,」賀蘭觽說,「不過,矢車菊清心明目,有段時間我天天拿它泡茶。」

    「是嗎?」皮皮反問。印象中賀蘭觽是只喝水極少喝茶的。

    「嗯。既然你喜歡園藝,知道矢車菊的花語是什麼吧?」

    「不知道。……你說,我聽著呢。」

    男人對女人談起花,多半是要。而皮皮心中的情早已滿得溢出來了。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身邊那人的臉上,貪婪地凝視著。是他,就是他,她的賀蘭,痴心不改的賀蘭,高貴冷艷的賀蘭,神采煥發的賀蘭,青春永駐的賀蘭,幸虧這張臉終日戴著墨鏡,不然該有多麼引人注目。

    靠得太近,他捕捉到了她的呼吸,身形微微一滯。皮皮知趣地退開了。

    他神秘兮兮地說出了答案:「遇見幸福。」

    冬日的陽光夾著一絲凜冽的寒氣。萬里無雲,天空如夏季般湛藍。小城的周日並不繁忙,路上行人幾許,匆忙而懶散。一旁的美食街上,每家小店的上方都蒸騰著一團水汽。皮皮不禁想起自己與賀蘭觽初遇的日子,也是這樣一個冬天。熙熙攘攘的行人中,一個陌生人牽住了自己的手。有人說,一個人不可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,而這個陌生人卻能兩度走入她的人生,是喜?是悲?皮皮不敢多想。不過這一次與賀蘭相遇,沒有了前塵往事,沒有了舊歡宿怨,那將是個乾乾淨淨的開始吧?

    一縷熟悉的香氣若有若無地盤旋在她的鼻尖,基調是幽冷的木蕨,又帶著點檸檬的清爽。不知不覺,皮皮的眼睛濕潤了。

    「咱們走吧。」她站起來,「我睡了很久嗎?」

    下了火車,存了行李,皮皮說下午空閒,可以陪他參觀著名的c城博物館。賀蘭觽表示自己也希望能有個嚮導。兩人一拍即合,便一路步行過來。走到街心公園,皮皮說有點累,找了條長椅坐下來,閒聊幾句,竟倚著賀蘭睡著了。醒來時發現身上披著他的風衣其實也沒什麼不好意思臉還是紅了。

    「不到一小時,」賀蘭觽問,「睡夠了嗎?」

    「夠了。」

    「等等,你的鞋帶鬆了。」

    他彎下腰去,幾乎是半跪著,認真將她的鞋帶重新系了一系,打了個漂亮的花結。

    「謝謝。」皮皮有些詫異,「你看得見我的鞋帶?」

    「我踩過一次,不記得了?過馬路的時候,差點跘倒你?」

    「對的。」

    好幾年過去了,博物館沒什麼變化。外觀有點發暗,樓梯有點發黑,一樓的屋檐上灑滿了白色的鴿子糞。單獨看去它還是個丰韻尤存充滿現代感的銀色建築,只是與身邊崛起的兩幢玻璃大廈相比顯得有些落伍。

    大樓北端閃著銀光,有工人拿著面罩正在焊接,空氣中飄著一股金屬的酸味。

    電梯牆邊放著一尊古老的佛像,真人大小,海螺式的頭髮,看人的樣子似笑非笑。賀蘭觽隨手摸了摸。

    「你對這個還感興趣?」皮皮問道。


    「我一直喜歡北魏的東西。」

    「你怎麼知道是北魏的?」

    「衣裳是緊身,技法上講叫曹衣出水。」

    皮皮眉頭打起了結:「你還記得你以前的職業?」

    「什麼意思?」他歪著頭透過墨鏡看著她,「我一直都幹這一行。」

    「在芬蘭?」

    他點點頭。

    皮皮急促地喘了一口氣,一把抓住他:「那你還記得我嗎?」

    「我們認識?」

    還是徒勞無益,倒顯得自己很心急的樣子。她沮喪地垂下頭:「好吧,不說我。這個博物館你認得嗎?以前來過嗎?」

    他被她問得不厭其煩,又覺得她在等待答案,便說:「不認得,沒來過。」聲音很是敷衍。

    「你曾經在這裡工作過。」

    「不可能。」回得比閃電還快。

    皮皮從一旁的架子上抽出一本精緻的宣傳冊,翻到其中一頁,說:「瞧,介紹里有你的名字:賀蘭靜霆:資深顧問。著名收藏家、古玉專家、鑑定家,國家文物協會專家委員會委員。」

    一看印刷時間,是最近半年的,如此念舊,果然是博物館。

    「我看不見。」賀蘭觽兩手一攤。

    她合上宣傳冊,一笑,將它塞入小包:「沒關係,晚上再看。」

    電梯門開了,迎面一個長長的走廊,彩虹般地懸在大廳的中央。賀蘭觽抽出盲杖:「向左,還是向右?」

    「左。」

    她帶著他向後廳走去。

    博物館周日開放,後廳里人來人往,夾著許多新面孔,偶爾也有幾縷懷疑的目光,可誰也沒停下來問候這位曾在此處工作近十年的資深顧問。皮皮想了想,覺得這現象倒也不奇怪。博物館的固定職位不多,在前廳服務的大多是實習生和臨時工,賀蘭觽晝伏夜出,又消失了這些年,沒被認出也屬正常。

    可是,也不至於連一個熟人也沒有吧?祭司大人雖然孤僻,怎麼說也曾是這館裡的紅人啊。夜晚上班,桌上也是電話不斷……

    正感嘆著世風日下人心不古,迎面有人叫了聲「小賀」。是個發了福的中年漢子,五十來歲,禿頂、暴牙、面圓、耳方,穿著件混紡面料的咖啡色西裝,腆著肚子,遠遠看去像只田鼠。那人的神態充滿了驚喜。皮皮眉頭微皺,賀蘭是雙名,她還是頭一回聽見有人叫他「小賀」。

    「哎呀!好久不見!找你找得好辛苦啊!小賀,這些年你到哪裡高就去了?」那人搶步上前,握住賀蘭觽的手,十分興奮十分用力地搖著,「走得這麼急,連個招呼也不打。我們差點以為你失蹤了呢!」

    賀蘭觽笑了笑,有點尷尬。

    皮皮連忙說:「對不起,賀蘭先生在國外出了一次嚴重的車禍,記憶全部喪失了。我正努力幫他尋找失去的世界。請問您是」

    「趙國濤,館長。」他掏出一張名片,雙手遞給皮皮。

    「趙館長,幸會幸會。」

    「賀蘭先生是我上任第一年請來的國家級專家,負責藏品的鑑定與選購,我們曾共同參加過多項考古項目。他雖名為顧問,在學問上一直是我的老師。這些他」

    「全都不記得了。」皮皮遺憾地說。

    「那么小姐您是」

    「我叫關皮皮。」

    「關皮皮?記得記得。您是賀蘭先生的太太,對不對?你們結婚那陣兒我還給你們開過證明呢,我問小賀什麼時候辦喜事,他說看你的時間。由於我經常出差,他讓我開張空白的,填好名字蓋好章,把時間

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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