雲落流霞映山天第九十五章 故人相見
第二日。四月二十三。
動身之際,薛元詔臨時決定:先南下去憊州看望祁尚卿,再北上邤縣報到。他讓竇荊夫婦、劉湶夫婦直接去邤縣,自己單獨後到。
他去街面上另租了一輛馬車,載上行李,南下千里以外的憊州。
憊州,他不覺得有任何的陌生,相反更像是許久未回的故地。那裡有他許久未見的故人。
二十日後。
薛元詔坐著他租的馬車進入了憊州轄內。
憊州所以成為朝廷官員的流放地,第一次來到的薛元詔就有了答案。
放眼路上所見,行人多以粗布覆身,車輛多以矮驢牽引,憊州窮苦,可見一斑。
薛元詔讓駕駛馬車的老孟一路詢問路人直接駛向獲縣的縣城。
他等不及要見他的祁伯了。
老孟一路問人,駛過了無數的顛簸,終於到了獲縣的縣城。
進了城,他按照薛元詔提前告訴他的祁尚卿的住址前往。
「南二坊怎麼去?」他一邊駕車一邊問路。
獲縣城裡沒有磚石道,儘是泥路,來往人車帶起的塵土亂揚,嗆得他咳嚏連連。
獲縣的縣城不大,儘管老孟走走停停,還是沒用多少時間就到了南二坊。薛元詔讓他尋找院門有「三草居」三個字的宅子,找到了就停車。
老孟幾乎在南二坊里轉了個遍,終於在一處宅子前停了下來。宅子的院門上掛了一個不大的木牌,木牌上寫著「三草居」三個字。
薛元詔感覺車停了,立即下車。
一圈矮牆圍住三間草屋的一個小宅院映入了他的眼帘。透過宅子的矮院牆,可以看見小院裡搭了一個葡萄藤架,有兩個人正在架子下忙碌。
他仔細一看,忙碌的兩人不是別人,正是他的祁伯父和祁伯母!
他想高呼一聲,但很快又打消了這個念頭。他駐足牆外,看著祁尚卿和鄭昔忙碌。
二人是在給葡萄藤摘芽。祁尚卿掐芽,鄭昔用竹籃子接住。
薛元詔站在院牆外看了許久,一直看到祁尚卿和鄭昔忙碌完。
鄭昔進了屋子,祁尚卿走到葡萄藤架一旁的木凳上坐下,閉目休憩。
薛元詔移步,推開沒有閂上的院門,走進院中。
「祁伯。」他輕輕喊一聲。
祁尚卿聽到了聲音,猛地睜開眼睛。
他掛念的薛元詔此時就站在他的面前。
「元元詔??!!」他錯愕得,甚至不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「你怎麼來了??!!」他站起身,上下打量近兩年未見的薛元詔。
「我特意來看看祁伯。」薛元詔笑著回答。
「你怎麼想到來憊州了??」祁尚卿驚訝中又帶了歡喜。
「太子殿下讓我去冉州的邤縣任縣令。我從長興府出發時,想著先來憊州看看祁伯,再北上冉州。」
「你你這是何必呢!!你來這一趟憊州,要多走一倍的路程不止吧?!舟車勞頓,何苦如此呢?!」祁尚卿又有些心疼。
「快兩年沒有見到祁伯了,侄兒理應來這一趟。」
「你怕我在憊州活不下去了??」祁尚卿打趣說道。
「憊州窮苦侄兒過來的路上已經有所感觸。」
「不窮不苦又怎成得了我的流放地呢?」祁尚卿自嘲道。「你們是剛到的嗎?」他看見了停在院牆外的馬車以及馬車上的老孟。
「是的。」
「快讓馬車進來。」他告訴薛元詔:「我再進屋取兩個木凳子。屋子小,我們坐院子裡休息。」
薛元詔走到院門,招呼老孟把馬車停進院子來。老孟啟動馬車。
只是讓老孟沒料到的是,院門太窄,馬車進了一半卡住了。
薛元詔見狀,忍不住要發笑。
他只得讓老孟將馬車退出去,就停在外面,人進院子歇息。
此時時間已近中午,祁尚卿特意到廚房,提醒忙碌午餐的鄭昔:「別忘了加菜。」
鄭昔把他往外「攆」:「還用你說?!快去院子裡陪元詔說話。」
「祁伯,在這邊一切可好?」院子裡,薛元詔問祁尚卿。
「我在這裡挺好的,沒有你想像的可憐。」祁尚卿笑著說道:「這裡除了比長興府炎熱一些,其他也沒什麼。我跟你伯母來這裡快兩年了,也算適應。我們閒來無事還在這院子裡栽種些果蔬,也算閒趣。」他手指著一旁的葡萄藤架:「你如果晚來些時間,還可以嘗嘗我種的葡萄。這裡長的葡萄,味道又有不同。」
薛元詔看向一旁的葡萄樹,見其枝勁葉盛,能想到這是祁尚卿盡心養育的結果。
「自從去年收到你的信,告訴我東宮贏了,我就放心了。這一年來,我跟你伯母過的就是閒人的日子。這樣的日子也挺好,樂得自在。真的。」
薛元詔能看出這是祁尚卿的由衷之言。祁尚卿之前常鎖的眉頭如今都舒展開了,神色暢緩了不少。遠離朝堂,沒了紛爭憂慮,未嘗不是好事。
「我現在也很欣慰。當初堅持讓你去東宮,事實證明我沒有看錯人。元詔,你真的贏了丁疏琰!!」
薛元詔抬起頭,望一眼天上:「我想,應該是父親在指引我。」
「元詔,」祁尚卿轉口問道:「這兩年,你母親可還好?」
「母親很好!」
「那就好。」
薛元詔察覺到話題變得有些沉重,轉個話題:「祁伯,如今我要到地方上任職了。這是我第一次在地方上任職,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?」
祁尚卿想了想,說道:「為官之道,在於守心。守心則無愧,無愧則無懼。」
薛元詔聽了,認真揣摩其中含義。
「以後你能理解的。」祁尚卿告訴他。
「祁伯,那其他還有什麼我應該知道的嗎?」
「除此以外,其餘皆細末。你有稟賦,無須我贅言。阿伯很看好你。」祁尚卿看他的眼神,在這一刻有了更多的角色含義。
「知道了,阿伯。」
祁尚卿的眼神像極了一位父親:「儘管你在長興府已經經歷了許多,但未來還會經歷更多。前路猶長,不免阻礙;無需畏懼,一往無前。」
薛元詔感覺話題又變得有些深邃,轉個鬆緩一些的:「阿伯,其實我看到你現在的樣子,遠離朝堂和紛爭,悠然自在,也未嘗不是件好事。」
祁尚卿笑著道: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。也許在我的命數里,現今就是流徙之遇。那就歇上一歇吧。想來十九入仕,四十五出仕,為官二十六載,難得有今日這般自在時日。」
「命數都是既定的嗎?」薛元詔問。
「自然!」祁尚卿認真地說道:「將來某一天,你會察覺的。」
但是年輕的薛元詔現在還無法理解這句話。
祁尚卿看著他又補充一句:「人的命運都是有定數的。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,無需過慮。」
說完起身,要去廚房催一催飯菜。
第九十五章 故人相見